退而不休的老爸

每次老家返回,车后备箱里总是大包小包塞得满满的,除了时令的各种蔬菜外,还有玉米、蕃薯、粉条等好多吃的。这些有机食品对我们兄妹三个来说,愈来愈觉得弥足珍贵,那是退休老爸租用了镇子外一块空地辛勤劳作的成果。
十多年前老爸从乡镇退休,在工作所在地购置了商品房,从此将家从胥溪的源头罗村搬迁至集镇乾潭,离开了生活一辈子的老屋,也离开了滋养生命的那片亲切的土地。
一直以来,老爸和土地从未有过分离,反而有着千丝万缕的交情。年轻时的他,当过生产队的植保员,每天踏着晨曦露水,或沐着夕阳余晖,荷着锄头田间地头跑,清理沟渠,引水灌田。后来进了乡镇,工作之外还是一个实足的农民,山坡田地种菜种茶种水稻,房前屋后侍弄花草果树,从来不肯消停。
退休后,老爸生活在镇上,来回散步时发现离集镇不远处路边有一块闲置的荒地,小半亩见方,无人耕作,觉得怪可惜的。于是,多方打听,寻得荒地主人,以每年100元租金租用后,又像农民一样开始精心打理土地。开荒锄地,播种育苗,牵藤搭架,采摘收成,如此四季轮回。这几年,因为老爸的勤劳,餐桌上又有了自家种的黄瓜、茄子、豇豆、辣椒等时鲜蔬菜,更有那个让老爸引以自豪的二十多斤的黄皮超级大南瓜,一家子常常幸福在土地的回馈里。也因为有了这块土地,胥溪源头的那个老家慢慢淡出了记忆,这个陌生的小镇开始在老爸心里落地生根。
一向认为,老爸头脑里是有做生意基因的。八十年代初期,正遇改革开放政策,已经在乡镇上班的老爸,竟然停薪留职做起了贩卖木头的生意。他将山里的木头一车一车地远销到温岭、乐清、桐乡等地,也从外地购回当时相当紧俏的永久牌自行车、收音机等商品,同时赚得兄妹仨先后外出求学的学费与生活开支。因体制的限制,老爸后来又重新回到单位,一直工作到退休。
记得刚退休的老爸,特别闲不住,所幸进了一家谢氏私营绣花厂,老板让阿爸干起了他的老本行——财务管理。说是财务管理,实质是执行经理,有时俨然又是个小厂长。遇上的这位私营谢老板是个甩手掌柜,除了业务自己联系外,厂里所有大事小事都交给了老爸。厂子虽小,一个师傅,三两个职工,还有几位剪线头临时工,但事情却烦杂得很。阿爸是把自己当厂长来尽职的,每天最早一个到厂里,最晚一个回家。一天里,除了完成清点贷物、账目记录等本职工作外,装贷卸货、采购零件等事也不落下,甚至还帮着张罗职工的用水用餐。凡是厂里进贷与出贷,劳务与工资,成本与营利,阿爸理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奔跑的脚步,湿透的后背,忙碌的身影,无不是在全身心地投入。老板见了,自然夸赞老爸说:账目清楚,管理细致,会精打细算,有你在厂里一百个放心!那个时候,老爸脸上所有的褶皱里全是笑意,比他自己赚了大钱还开心。这项工作一直持续做到谢老板将工厂转让他人,老爸才算卸下担子,有了一些自主的闲暇时间。
退休老爸最为成功的转型是成了全家公认的家庭妇男,老妈眼里的暖男。从儿时记忆起,老爸虽然忙这忙那的,但极少看到他洗衣烧菜做饭,家务活自然都是老妈和我们姐妹俩的事,男主外女主内这大概是农村的一种普遍现象吧。不曾想,老爸退休时,随同移居乾潭的老妈却去私营企业打起了零工。私营企业工作时间最没个定数,早六点晚六点是常事,遇厂里赶货加班更是没完没了。这下倒好,退休老爸一日三餐没有现成的吃了,不仅要自己动手烧菜做饭,而且做好后还得为老妈送饭送菜。日子久了,节假日一家子团聚时,厨房里系着围裙掌勺的大厨不知啥时候就换成了老爸,老妈自然降为打下手的。慢慢地,餐桌上老爸的拿手菜推出了一个又一个,红烧猪手,红烧白鲢,辣子石斑鱼,咸肉炖豆荚干,淀粉南瓜煎饼,每一道菜都成了抢手的美味菜肴。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全家最爱吃的细密波纹的梳子馃,又薄又香的玉米饼,皮薄菜鲜的烧饼,还有粽子、饺子等,都出自老爸的手艺。
最喜秋日暖阳下,家里满是阳光的味道。站在老爸房间的窗前,雨棚下衣物、被单飘逸斑斓,挑出窗台外的架子上搁着大竹匾,不是晒地瓜干,就是晒萝卜片,晒的都是勤劳与幸福。退而不休的老爸,种地、做饭、钓鱼、看报、健行,日子过得像散文似的,平淡而真实,自在又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