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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爱,所以伤害

作者:秋颜 编辑:秋颜 来源:未知 发布时间:2018-12-08 10:40:13
      爱是复杂的,也是简单的,有时明亮得像阳光,有时却阴暗得像雾霾。
  
  初冬的梅城已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包围,似乎预示着今年会是一个寒冬,又似乎这只是一个意外。
  
  这两个星期,即使在艳阳高照的晴天,也能感受到梅城属于冬天的独有风格:街上的行人们,有的身着棉袄,有的脖戴围巾,有的脚穿棉鞋,里里外外都是秋天过后的入冬打扮。
  
  一大早,张毅华的内心就如外面的天气般瑟瑟发抖。他躲在书房里,对这两天在家里因鸡毛蒜皮惹起的婆媳争端既不想理会也不想深思,他只觉得刺骨的寒冷。
  
  他有时候真不想回家,他觉得这个装修豪华的家像有扯不完的蜘蛛网在宽敞的室内密密地拉着,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紧紧地拉在妻子和母亲之间。
  
  清晨,母亲为他们准备好早饭后,就挎着那个刚到他家时的灰色行李包离开了,眼神中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悲伤和苍白的无奈。这种神情,哪怕在父亲去逝的那些年,他也未曾见过。
  
  母亲走时,他没有在她颤颤巍巍开门的那刻阻拦,他竟然在她跨出家门时心中涌起一丝解脱感。
  
  此时,悬挂在客厅墙壁上的电视机还开着,屏幕里古装剧中的一对青年男女,站在迎春花盛开的潺潺小溪边激烈地争吵着,女主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风吹过,一朵朵黄色的小雏菊飘落在水面上,匆匆地随溪水流向低处,在拐弯处便不见了美丽的踪影。
  
  没有人在看电视,也没人去把它关掉。
  
  他坐在烟雾缭绕的书房里,一支又一支地抽着已戒掉两年的烟。这包中华牌香烟,是岳父前几天来看望小孙子的时候落下的。
  
  妻子是独生子女,在岳父岳母宠溺中长大,对他们出生不到一周的儿子,更是喜欢到了骨子里,那种发自肺腑的喜悦一点儿都不比他母亲少。
  
  儿子刚出生的时候,岳父岳母说替他们请个保姆,他拒绝了,他想把自己的母亲接到城里一起住。
  
  妻子起初并不同意,他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才把母亲接来。他特别感激妻子,觉得妻子懂他。
  
  但是,不到一年,他们家的婆媳关系越处越糟。母亲内敛,平日并不向他抱怨或倾诉在家里的不快或者郁闷。她想着,只要儿子媳妇关系融洽,其他都不重要,许多不快乐忍忍就过去了。
  
  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还没从妻子几天来对母亲过分的冷嘲热讽中缓过劲来。在母亲来到他家后的这一年,他最初的幸福感已逐渐被烦闷和焦虑取代,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夹心饼挣扎在母亲和妻子中间,找不到一条明亮宽敞的康庄之路。
  
  记得母亲刚来家里时,妻子对言行拘束的婆婆态度真诚,母亲总是夸她大气、懂事。那会儿,张毅华觉得自己每天被幸福的小宇宙塞得满满的,他每天都带着笑容出门、回家。
  
  然而,时间长了,母亲和妻子——两代人,城里人和农村人,有钱人和贫穷人,不同的生活习惯,不同的处事方式,不同的带娃经验,使每天生活在同一个空间的妻子对母亲开始了各种不满、不屑和不认可,这种不和谐像秋风扫落叶般在妻子心中逐渐成长、发酵,直至爆发。
  
  张毅华疲倦地靠在红木椅子上,回忆起这半年以来妻子对母亲每天的唠叨和母亲一味的忍让,他突然很想念老家那张镂空的竹藤椅,想起母亲在父亲去逝后如竹子般坚韧的心。
  
  “毅华,把客厅里的电视关掉,宝宝哭了!”房间里传来妻子朱扬带着兴奋的柔和声,似乎刚才的争吵和婆婆的离去和她无关。
  
  他使劲地嗯灭了抽得只剩一半的烟,而妻子甜美柔和的声音却像蜜剑般滑过他颤抖的心尖,让他觉得阴冷刺骨,久久挥之不去。
  
  他想起初二时 ,父亲曾笑呵呵地对着刚从学校回家哈着寒气的他说:"阿华,你可要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了,给爸也买包中华烟抽抽,让我尝尝城里的味。”
  
  还有高一那年,身患重病的父亲临终时无力地拉着他的手说:“儿子,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去城里,为我们老张家争光,让苦了一辈子的你妈也享享福。”
  
  泪水悄无声息地涌上了张毅华迷茫的双眼。他知道,父亲不是真的想抽中华烟,他是向往好日子,希望母亲能在儿子的呵护下安享晚年。
  
  “我回老家一趟。”关掉电视,张毅华面无表情地对妻子说,语调冰冷地拿起车钥匙便往外走去。
  
  “宝宝哭了,你先帮忙抱抱!”朱扬怕他把婆婆又带回来,便急急地从房间跑了出来,脸上敷着一片黑色的保湿补水面膜,掩盖了她此刻焦急的神情。
  
  自结婚以来,性格温和的张毅华几乎都听她的,她想这次也不会例外。好不容易把婆婆打发走,她可不想再让他接回来。
  
  “我打电话给你妈了,她一会就过来。”张毅华目无温度地又看了她一眼,再没说什么。
  
  门砰地一声合上,朱扬被丈夫凌厉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嘟着嘴回到屋里,她寻思着要想想另外的计策让他回来。
  
  小区外面的江滨公园里,玫瑰色的茶花开得正浓,一簇簇密实得让人挪不开眼,既艳丽又粉嫩。但是,这些缀满暖意的花儿却像妻子的声音般针扎在他心里。
  
  “妈,我带你去城里看最美的风景。”,儿子出生后,他去老家接母亲时说的话犹响在耳际,信誓旦旦。
  
  “我想我还是不去了,你们条件好雇个保姆”,母亲听完,激动的脸上却显出浓浓的犹豫,皱纹堆积在额头像一道道过不去的坎。
  
  从农村出来的儿子能在一线城市过得有声有色,虽然自己确实优秀,但岳父帮了很大的忙。儿子家的房子车子都是岳父买的,张毅华的母亲对朱扬一家是深深感激。
  
  他也知道,母亲有顾虑。她是怕自己一辈子的农村生活习惯带到城里,会惹媳妇不高兴,会让儿子难堪。那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
  
  “没事的,妈,朱扬说了以后咱就住在一起”,在妻子再三承诺会对母亲好以后,张毅华甚是高兴地对母亲承诺。
  
  突然下起了雨。他坐在车子里,把视线从公园移到前方,呆呆地看着大小不一的雨滴软趴趴地匍匐在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雨直线而下,在碰触到玻璃的刹那,像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无助地失去了它原有的形状;听上去明明有“滴滴答答”的声音,看上去却虚弱无力,甚至连弹出去也成了奢望。
  
  车子缓缓驶过公园,道路两旁的枫叶在风雨中娓娓飘落,与地面上污浊的雨水混为一体,清晰了树枝却脏了地面。
  
  他加快车速,朝着母亲居住的邻市驶去。
  
  “毅华,你能不能先回来一下,我在厨房泡奶时崴了一脚,都站不起来了。”开至半路,他接到妻子焦急中带着疼痛的电话。
  
  “我打120让他们先接你去医院,我办好事情就回来。”
  
  “呜呜,难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重要吗?你妈又没怎样,你先回来好不好!”朱扬对婆婆的不满再次通过电话传向了张毅华。
  
  他默默地挂了电话,拨打完120后加速往老家的方向驶去。而就在电话挂断的那刻,他想起了《百年孤独》书中写的一句话:东西自有它们的生命,只要唤回它们的灵魂就行了。
  
  此时,他深切地感受到,妻子对母亲的不满,根源在妻子的偏见,但更在于他作为男人的立场、担当,以及中间人作用的发挥,他一定要把母亲接回来……
  
  张毅华觉得,前方的路瞬间明亮了起来。